第十章、败露(1/ 2)
包厢里间的门被重重推开,一个短裙小护士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外间那几个跟班紧随其后,满脸都是想拦不敢拦的尴尬。
之前在外间受罚的女人默默跟在最后,顺着墙边回到黑子身边。黑子没搭理她。这女人是他在网上钓来的,送了个名牌包,外加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礼物,然后就可以随便玩了。彼此间也就是约炮的交情。见她只要有些好处就不介意在男女性事上随便,今天来刘凯耀这里就带上了她。既然她现在被别的男人轮流干了几回,他也没了继续和她来往的兴趣。
这种女人,一抓一大把。
现在包厢里大多数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刚进门的小护士身上,她穿的护士服不是任何一家医院的正规工作服,明显是情趣制服。当然,也不是床上用的情趣内衣,而是接近Cosplay风格。这份性感火辣辣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裙子短到了极限,一双白嫩丰腴的长腿几乎完全暴露在外,男人们恨不能让目光拐弯,无法直接钻到裙底里去。
就在小护士之前进门,屁股刚沾椅子的沈惜没想到这丫头会如此执着,胆子又大,居然直闯刘家兄弟的包厢,不免有些错愕。
他观察了一下刘铭远的神情,见他开始惊愕,随即气恼,继而无奈,立刻心下了然。看这女孩嚣张恣肆的小模样,多半不是刘家的亲戚,就是世交。
小护士“蹬蹬噔”几步冲到茶几前,恨恨瞥了眼在场唯一一个没坐沙发的沈惜,随即凶巴巴地瞪着刘铭远。
刘铭远没好气地冲跟班们挥挥手,让他们退出去。
小护士指着沈惜,气哼哼地问:“这是你朋友还是职员?”
沈惜端坐不动,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职员”?小丫头的用词还挺有趣。一般这种情况不是会用“手下”这个词吗?
刘凯耀站起身,想替哥哥做解释:“微微……”
“你闭嘴!”小护士硬梆梆地打断他,半点没留面子。有趣的是,刘凯耀只是冲大哥摊了摊手,也不生气。
“这是你朋友还是职员?”小护士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
刘铭远脸色不太好,但仔细看,会发现他不是因被外人冒犯而气恼,更像是之前听到刘凯耀招惹高中女生时那种对兄弟后辈招惹麻烦的不耐和不快。
“他是我的好朋友。你怎么惹到他了?”刘铭远压着嗓门说。
小护士一愣,气势稍有收敛。刘铭远的话很让她意外。
刚才在过道上,小护士对沈惜说的那句当宠物的话,没别的意思,只是她需要一个所谓“宠物”的男伴,恰在此时觉得沈惜挺顺眼,自然而然随口而出。
小丫头年轻、漂亮、聪明、富有,拥有一个年轻女孩所需要的全部资源,自小被宠到了天上。长大后,无论在国内国外,身边都有许多男孩献媚,难免会有这样的错觉:一旦自己愿意给予笑脸,男人乐意为她做任何事。
她来这种私人会所的次数不多,在她一点点经验里,出现在会所的年轻人,为的就是玩,少有在乎规矩的人,所以“宠物”两字才会信口而出。小丫头真心觉得,在这种你玩我玩大家玩的场合,自己带着笑脸问他能不能当一下宠物,不算过分吧?
万没想到沈惜听了她的话,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像压根没听到似的,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开了。小丫头追了两步,叫了几声,沈惜理都没理。小丫头从没遭遇过被当成空气的待遇,小脾气噌噌往上涨。她想追上去拦住沈惜问个究竟,可他走得很快,脚步不停,任由她在身后追赶,对她的叫喊也充耳不闻。
这可真让这位大小姐丢尽面子。尤其是这个面子还是丢在电梯旁那几个光溜溜的迎宾员面前。小丫头又气又急,连还没找到合适“宠物”的事都一时忘得一干二净,一心只想追上沈惜,兴师问罪。倒是真要问问,大哥你是哪位啊?怎么这么拽?凭什么把我当空气?至少开口和我说句话吧?
气急之下,追得又慌,小丫头还被高跟鞋别了下脚,险些摔倒,幸好及时伸手扶地,才稳住平衡,不至于弄到四脚朝天。等她重新起身立稳,沈惜已经走进一个包厢。
不能放过你!在雅福会的地盘上,大小姐怕过谁?小丫头毫无顾忌地敲开包厢门,问清里间有哪些人,愈发有恃无恐。刘家兄弟的包厢,不就等于是她的包厢吗?别说闯进去,扔个催泪弹进去她都敢。
进门后,小丫头敏锐地发现在场的人中,只有沈惜坐在茶几旁的沙发凳上,一时以为是他不敢与其他人并坐,自然想到他可能是刘铭远在公司的下属。
没想到刘铭远回答的却是“好朋友”三个字。
打记事起,小丫头就认识刘铭远,至今差不多二十年,最清楚这位是什么脾性。要他承认哪个人是他的好友,绝对不容易。再听听他话中的意思,明知道她是过来兴师问罪,他却问自己怎么惹上了沈惜?!
小丫头生性娇纵——尤其是在刘家哥哥的场子里——人却极聪明,自然领会到刘铭远话中隐含的深意:沈惜比她地位更高,更重要!以他的身份、性情,决定了他不需要招惹任何人,如果有任何冲突麻烦,肯定是别人招惹了他。
小丫头心里泛起了小嘀咕。
可大小姐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已经气势汹汹闯进门来,总不能一下子就蔫下去。她扁了扁嘴,换上略软三分的语气,气鼓鼓地说:“我没惹他!是他惹我!就算是你朋友,也不用这么嚣张吧?好好跟他说话,理都不理,一点面子都不给!你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当我是空气啊!”
刘铭远本来板着脸,听了这番话,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能想象沈惜把这小丫头当成一团空气,视若无睹地走过的样子。
刘凯耀打小和沈惜玩不来,就没什么交情;又刚和他表弟起过冲突,虽说已经和解,心里终究还有芥蒂。但见沈惜不发一言,就能把眼前这位小魔头气得半死,忍不住悄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沈惜淡定地喝了口酒,对刘凯耀的善意报以笑容。
刘铭远的笑让这小丫头更加生气,刚要发飙,刘铭远开了口:“我这朋友对女孩子一向很有礼貌,微微你对他说了什么,才能让他理都不理你?如果是他不对,我请他给你道歉。如果是你的错,那……”
名叫“微微”的小丫头犹豫了。看到刘铭远对沈惜的态度,她意识到此前那句“当宠物”不太合适。
她这一犹豫,反倒让刘铭远更好奇。
沈惜淡淡地插口:“其实没什么,是我太小气了。这位小姐只是问我,能不能当她的宠物……”
刘凯耀嘴里刚含了一口酒,听到这句话,一下没憋住,喷出大半。幸好及时转头,口中的酒全喷在身边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呀”地叫了一声,作势在刘凯耀肩上捶了几下,扯了好些纸巾连擦带抹。
刘铭远看上去神情没什么变化,但眉梢嘴角的微小抽动,却暴露出他此刻正在强忍笑意。他认真观察了一下,发现沈惜神态自然,没有生气的意思,也就放了心。
小丫头的调门又降了些,气咻咻地说:“那怎么啦?!今天我闺蜜在这儿开制服Party,说好了要想进包厢,都得换制服,还要自带至少一个‘宠物’,男朋友都不行。我约的那个混蛋临时才打电话说过不来!气死我啦!我得马上找个男生啊,不然那帮小婊子肯定把我挡在外面,会笑话死我的!我看他还挺顺眼的,就问他能不能陪我……不愿意就直说,干嘛一句话都不讲!”
沈惜微笑,并不说话。他当然可以适当说几句软话,安抚一下小丫头。但他今天为了王逸博和他那位正直却略嫌莽撞的女友,在刘家兄弟面前已经把姿态摆得够低,不能在一个涉世不深的刁蛮丫头面前继续服软。他本人可以完全不把沈家三少爷的身份放在心上,却不能在一群外人面前,把沈家的面子丢尽。
沈家不是他一个人的沈家。
当然,沈惜也不需要说什么撑场面的话。这里是刘家兄弟的地盘,又在他们的包厢里,依刘铭远的性格,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揽过去。给主人掌控局面的机会,也是对他的一种尊重。
果然,刘铭代他说了几句软化话,小丫头顺着台阶也就下了。
随即刘铭远为两人正式做介绍。
小丫头名叫裴语微。是大名鼎鼎的新越集团董事长裴新林的独生女。裴新林和刘铭远之父刘默相交匪浅,两家算得上是世交。裴语微从小就跟在刘家兄弟屁股后面长大,说是亲兄妹也差不远。初中毕业后,她去美国读书,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今年夏天刚回国,目前在新越集团任职。算是小小才女一枚,也是小小富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算上乘,个性养成的关键青春期单独在国外度过,环境使然,约束又少,性子难免爽朗刁蛮一些。
裴语微家里大都是纯粹的商界精英,和政界少有交集,她本人又年轻,在国外待得久,对家世背景的敏感度很低,所以她压根就没意识到,沈惜的“沈”到底是哪个“沈”。但她虽然性子略显轻躁,脑筋是够用的,从刘铭远的语气和态度里,她能看出沈惜这人肯定不简单,至少不是那种徒仗家族权势财富,纵横欢场的公子哥,当然更不可能是靠着长相泡美女、富婆的小白脸。
沈惜起身礼貌地和她碰了杯,轻描淡写地道了个歉,算是揭过这件事。
裴语微没有多待,她还要抓紧时间去找愿意做宠物的男生,不然要么灰溜溜回家,要么独自去聚会被闺蜜们嘲笑。
当然,不管最终她会做哪个选择,都暂时和这个包厢里的人无关了。
在她离开后,刘铭远代她郑重向沈惜说了声抱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堂堂沈家三公子,被一个小丫头当众要求充当宠物,换个心胸小些的公子哥,当场闹起来都说不定。
沈惜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客气话,算是给这件事画上句号。
刘凯耀打心眼里没觉得这算个事,见大哥和沈惜两人正儿八经地互相客气,暗暗发笑,想找件事打个岔,把这个话茬掀过去。或许是因为脑补了裴语微所谓的制服闺蜜Party的场景,隐隐有些兴奋,自然想到连小妞们开Party,还讲究带个宠物,沈惜现在身边却空空如也,就很豪爽地问:“老三,喜欢什么样的妞,我挑一个进来陪你!”
他和沈伟扬交情颇好,所以虽然实际上只比沈惜大了十几天,话里话外有自认是哥哥的意思,这“老三”的称呼自然是顺着沈家堂兄弟排行喊的。
沈惜一怔,他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刘凯耀的提议确实到位,现在包厢里,除他以外都是一对对的。
刘铭远也被弟弟的话提醒了,刚才沈惜出去送王逸博时,他特地问了那个受沈惜之托出去买花的跟班,沈惜要送花给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跟班本就在犯嘀咕,想不通沈惜搞这套图什么。真想玩那个18号服务员,拉进炮房直接开操就行了。能进雅福会六楼场子的客人,除了极少数像沈惜这样因为是老板的朋友,所以特许随意出入以外,都是支付高额年费的会所白金卡会员。会所向这批客人提供免费的娱乐消费,这些美女服务员当然也是免费的。她们是在事后根据服务次数,和雅福会结算提成,而不能向客户要求报酬。
所以,在跟班们约定俗成的想法里,这些服务员早就固化成了任由客人随性玩弄的人形玩偶,当然就无法理解沈惜的行为。难道他还打算先送花,再约看电影,一步一步追?莫非还想把这种婊子供起来做女朋友?
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就不可能给老板提供有价值的建议。刘铭远被手下云山雾罩的猜测完全误导,以为沈惜真看上了18号服务员,索性就把她叫来陪沈惜。
没过多久,那个长得和张雨绮颇有几分相像的18号走进包厢,坐到沈惜身边。她换上了一身白色连衣裙,看着虽然没有此前那种充满肉感的魅惑,但平添几分正经女孩的美。
她没完全听懂跟班对她交代的话,只说进来陪客人,也不知道具体陪谁。根据经验,应该是哪个客人看中了她。照正常的流程,无非就是先陪着喝酒玩闹,再进炮房被操一两次,遇上兴致高、体力好的客人,玩上一整夜也有可能。
18号对此没有抵触心理,干了这行,没必要抠抠缩缩的。相反,她还挺高兴又能得到赚钱的机会。来雅福会六楼的客人都是年费制会员,所有私场服务员根据自己为客人提供特殊服务的次数,领取额外的奖金。而客人在心满意足以后,多半还会主动给点小费。
在知道自己要陪的客人是沈惜后,18号就更开心了。
如果提供同样的服务,赚同样的钱,谁不希望过程中能愉快一些呢?沈惜年轻,长相不错,待她又有一份特别的客气,当然是个最理想的对象。
看到这女孩坐到身边,沈惜就知道刘铭远在想什么。对这种善意的误会,他也不想澄清。能借助这个误会,帮这女孩穿上衣服,坐下来休息一夜,也算是件功德。所以他对18号的出现表现出了超越实际心态的热情。这既能让女孩感到安心,也能让刘铭远作为主人,认为自己的安排得到了客人的认可和感谢。
很快,沈惜就知道了18号的真实姓名和年龄:马菲菲,二十四岁。
也许是因为沈惜在场,此后没人再提出玩那些比较刺激的游戏。刘凯耀对沈惜的态度有了些许改观,好几次举杯邀酒,沈惜当然要给足他面子。老仙对他似乎也有好感,特意换到离沈惜最近的位子,与他相谈甚欢。
沈惜一会要与刘凯耀遥遥碰杯,一会和刘铭远、老仙聊天,一会又和身边的马菲菲咬咬耳朵,倒也不无聊。
将近午夜,差不多到了散局的时刻。众人喝完杯中酒,走出包厢。
老仙和沈惜紧随在刘铭远身后,彼此询问各自未来几天的时间安排,看能不能凑时间约场球。
马菲菲小心翼翼跟在沈惜侧后方不远处,始终保持大约两到三步的距离。沈惜没要求,刘铭远也没吩咐,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沈惜会带自己进炮房吗?还是要再换上C字裤、胸贴,站回电梯口去?雅福会的私场分早晚班,晚班理论上到第二天早晨六点为止,实际上对有客要陪的服务员而言,是到送走客人为止。自己总不可能现在就能下班吧?
好在刘铭远终于想起这茬,回头说:“你今天就跟沈先生回家。”
马菲菲吃了一惊。雅福会的规矩是在会所里客人们可以对女服务员为所欲为,但她们绝不出台。下班时间不可能管死,但上班时间这条规矩必须执行。就算是下班后,一旦被发现有哪个服务员私自陪客人出台,立刻会被辞退。
刘铭远竟然主动提出让她陪沈惜回家,这是马菲菲在成为六楼私场服务员后破天荒听到的吩咐,这更让她意识到这位客人肯定不简单。
沈惜对刘铭远的好意敬谢不敏。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天,没问题,把马菲菲带回家则是另外一回事。他正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推辞,左手边不远处另一个包厢突然呼啦啦涌出十来个人。一个个都是俊男靓女,几乎全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其中女生最为亮眼,有穿情趣女警制服的,有穿日式高中女生水手服的,有穿紧身秘书装的,一个个媚力四射,艳光照人。在这种整体氛围下,即使几个本身条件一般的,看上去姿色也提升了一两个等级。
显然,这就是裴语微刚才说过的闺蜜制服Party,看来她们也准备散了。
这些女孩身边毫无例外都有一两个男生相陪。倒真没侮辱“宠物”两字,几乎个个都是帅哥。当然,所谓的“帅”也分不同类型,既有阳光型的,也有阴柔型的,区别只在“主人”的审美观不同。
女孩们有的还清醒,和身边男人有说有笑;有的却已经喝高了,由着男人或搀或抱,自然免不了会被占些便宜。至于她们会不会介意,就不好说了。
刘铭远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沈惜不由自主也顺着他的视线,在那群女孩中搜寻。
没看到裴语微。
刘铭远站住。
出来的第一拨人吵吵嚷嚷走向电梯,不一会又从那个包厢走出四五个,直到最后,裴语微才被两个男孩半搂半搀着走出来。她双颊绯红,眼神迷离,明显喝得太多,虽还不至于人事不省,多半也没了自控能力。
她身边那两个年轻男孩,一个头发染成褐色,长得很帅气;另一个外表看上去略显粗犷,不算英俊,但体形健壮,男人味很浓。
褐色头发那个凑到裴语微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她咯咯笑,不知是在表达什么意思。两个男孩协力搀着她,往电梯方向走。
刘铭远突然快走几步,挡到三人面前。
两个男孩吓了一跳。
刘铭远懒得多说,随意挥挥手:“裴小姐喝多了,我安排送她回去。你们俩自己走吧。”
这两人都很不爽。不知道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但无论是心存善意想送裴语微回家,还是别有歹念准备一亲芳泽,半路上被人截胡,总是令人不快。
尤其他们还在年轻气盛之时。对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讲,面子甚至比实际上的利益更容易决定他们的选择。
他们还没说话,裴语微先开了口:“不关你的事!我不要回家!”
她吐字不清,有气无力,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两个男孩像拿到了圣旨,得意地让刘铭远赶紧躲开。幸亏他们还有些教养,没有昏头到说出“滚”这个字。
刘铭远黑着脸,稳稳站定,纹丝不动。刘凯耀见大哥发话无效,凑过来帮腔,让这两个小子识相点,赶紧走人。
那些刚走到电梯旁的男男女女,其中有好几个裴语微的好友,都是和裴家交好人家的孩子,自然有认识刘家兄弟的。其中有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还曾被家长安排和刘凯耀相过亲。虽然没成,但两家关系一向不错。
发现这边起了冲突,那女孩连忙过来和刘家兄弟打招呼。还有人上前悄悄向那两个男孩说明刘家兄弟的身份以及他们和裴语微的关系,劝他们别自找麻烦。
两人听说对面发话的正是此间主人,刘家的大少和三少,不敢再嚣张,老老实实地赔礼闪人。
裴语微改趴到刘铭远肩上,有气无力地闹着要继续找地方喝酒。
刘铭远一脸苦笑地哄着她,让那个今晚始终陪在他身边的清秀女孩过来帮忙搀扶裴语微,转头问沈惜:“兄弟,能不能帮哥哥一个忙?”
沈惜隐隐觉得可能是个麻烦,但今晚刘铭远向他释放了巨大的善意,冲着这份面子,这时不管什么事,都只能先仗义地应下来。
刘铭远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很是不好意思:“这丫头回国后就单独租房住了,回来才一个多月,我都不知道她现在住哪儿。”他冲那个正帮他哄着裴语微的女孩努努嘴。“你也看到了,我今儿还带着个妞,不然就把这丫头带回家让你嫂子照顾。能不能把她带去你那儿过一夜?”
沈惜点头:“当然没问题,就是安排个房间嘛。不过,铭哥,我觉得,如果是考虑安全和方便的话,把她送回她爸妈家里不是更好吗?”
刘铭远笑着摇头,以他对裴语微的了解,她绝不会愿意醉成这副样子回家见父母。
“真要把她这样送回家,明天等她醒了,她爸妈能唠叨死她。然后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弄死你和我!还是别惹这麻烦了。带她去宾馆也不合适,最好是找个靠得住的人家让她过一夜,明天醒了就好了。我今晚是真不方便,不然肯定应该我来安置她。你看这儿这么些人……”刘铭远隐蔽地冲着今晚聚会的几个男人指了一圈,悄声说:“再看这丫头醉成这个样子,把她交到谁手里,我都不怎么放心。还就是交给你,我心里踏实。”
突然他诡异地笑:“想不想听听哥哥的心里话?”
沈惜略感好奇,点点头。
刘铭远指了指裴语微,又指了指沈惜,笑道:“在我看来,就算你们今晚发生些什么,我也不操心,般配。比随便便宜了哪个混蛋强。哈哈。”
沈惜没想到刘铭远还有这心思,尴尬地陪着他笑。
刘铭远又瞅了眼马菲菲,突然又有了一丝歉意:“哎呦,有这个小麻烦精在,就打扰兄弟你的雅兴了。这样,让这个妞多陪你几天吧!先不用来上班了。什么时候你觉得尽兴了,再让她回来。”
沈惜本意不准备带马菲菲回家,现在揽下了照顾裴语微的差事,倒觉得有人作陪是件好事。有个女人在,照顾醉酒的女生总要方便很多。如果将来有什么说不清的事,至少还有个见证,于是也不再推辞。
在雅福会门口,众人作别。沈惜和马菲菲一起搀着裴语微来到车旁,让她平躺到车后座,将一个靠枕垫到她颈下,又塞了个靠枕到她怀里,遮盖小腹,以免着凉。这时,裴语微已进入梦乡,睫毛长长弯弯,小嘴微撅,比清醒时看着要乖巧可爱许多。
沈惜顾虑到晚上喝了些酒,虽然没有醉意,但终归算酒驾,就问马菲菲会不会开车,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
已过午夜,找代驾也不那么方便,沈惜不由得有点挠头。好在雅福会离他家不远,他也确信自己的状态不至于影响驾驶,于是还是坐进了驾驶座。
本来走别的路回家更近,但为了减少风险,沈惜特意把车子开上环城高速。这样要多走十来分钟,但接近午夜的环城高速上车子少,又少红绿灯的干扰,还能避开市内的一些小路,某种程度上来讲,要更安全。
“菲菲,像今天这样和客人回家的次数多吗?”沈惜注意让口气显得尽可能自然,免得使马菲菲觉得被看轻。
马菲菲没那么玻璃心,大方回答:“没,我们会所不让出台。客人有要求的话,就在专门的房间服务。您是我知道的,第一个能从会所把我们这种服务员带走的。您面子真大。”
沈惜笑纳了马菲菲明显但不使人厌烦的恭维,虽然其实他并不想有这种面子。
“哦……你每个月大概能挣多少?”
马菲菲猜不透沈惜这个问题的意图,小心回答:“一个月工资6000元,包吃包住。”
沈惜微笑着纠正:“那是工资单上的数字吧?我是问你每个月实际上拿到手的。”
“哦……”马菲菲明白沈惜的意思,“奖金、小费……所有加在一起,差不多两万吧。要是碰上花样比较多,玩得比较大的客人,一晚上也许就有一两万。不过这种很少……”沈惜看上去什么都明白,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沈惜感慨:“不少……不过也不算多……”
他这话看上去矛盾。但马菲菲却听懂了。
钱的数目听上去不少,但和她们付出的相比,算多吗?她突然感到有些凄凉,轻轻地应了声:“嗯……”
“别看铭哥那么给我面子,其实我不是什么大款老板,可给不起那么多小费。有这位大小姐在,还得麻烦你帮我好好安顿她。到时候你要是觉得累了,就直接睡吧。如果还有精神,那我们就聊聊天。”
沈惜说得温柔,但马菲菲听懂了他的意思就是自己不需要陪他上床。说不清听了这话,自己该放松还是失望,对此只能沉默。
“雅福会,谁是老板?刘铭远还是刘凯耀?”
“是刘总……”话刚出口,马菲菲就笑了。这两位都是刘总,说了等于没说。
“是凯总。”
“嗯……我就猜是他。不过无所谓,反正铭哥说话肯定管用。明天或者后天,他肯定会给我电话,问我准备怎么安排你。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马菲菲不说话。沈惜好像对她的理解能力有信心,话都说得含蓄,但她确实基本上都能听懂。刘铭远发话让她来陪沈惜,谁也说不清一夜或几天过去,沈惜会不会对她产生一些别的情愫?就算不是爱情,也说不定会对她的肉体产生独占欲,不愿再让她给别的男人享用,而准备把她包养起来。
刘铭远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不可能让沈惜看中的女人再搞成那副近乎一丝不挂的样子,每天晚上站在电梯门前迎宾。所以他肯定会来探沈惜的口风,看他有没有包下马菲菲的意思。
如果他玩过一两天兴趣淡了,那无所谓。等马菲菲回雅福会该干嘛继续干嘛。如果他准备包养她,不管是长期包,还是只包个一年半载,刘铭远当然顺水推舟要做这个人情。
刘凯耀也不会跳出来做恶人。他和沈惜之间没交情,可也不会在这种事上作梗。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她们两人没什么仇怨,只是一向以来少来往而已,正好借这事拉近关系。
所以,马菲菲未来一段时间的命运,就掌握在沈惜手里。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不想再做这行了,我能帮你找份工作。工资不会太高,肯定比你现在每个月拿的少,起步五六千块还是有的。如果是我开口,不管是借口包养你,或者直说我给你找了份别的工作,刘铭远也好,刘凯耀也好,应该都不会不给我面子。”沈惜说得很笃定,“如果你觉得趁着年轻,能拼,还是多赚些钱比较重要,那就回雅福会上班。去我家就算是休息几天,我们交个朋友。铭哥如果来问,我就说玩得挺开心,你很好。说不定你回去还能涨薪。两条路,随你选。”
对马菲菲来说,这是个两难的抉择。她选择做这行,当然是想趁还年轻,凭借还算值钱的姿色和肉体多赚一点。可话又说回来,哪个女人对从事这种行业会甘之如饴呢?如果能任由选择,有份收入相同,或者能拿到九成甚至八成收入的正当工作摆在眼前,99%的女人应该都不会继续赔笑卖身。
可现实中,沈惜给她的选择并不那么美妙。如果离开雅福会,她就只有相当于原本基础工资的收入了。
月工资五六千元,对很多刚刚本科毕业的女孩来说,并不算差。如果马菲菲是第一天来到中宁,得到这样一个工作机会,她肯定会欢天喜地。
然而她在中宁已经待了五年,换过四份工作,五六千元工资对她的吸引力不大。
她曾做过商场导购、公司前台、KTV公主,两年前进了雅福会。刚开始她也只是在KTV当公主,干了不到半年,来到神秘的六楼私人会所,成为这一层的服务员。
从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的导购和前台,换做同样辛苦且开始赔上尊严的KTV公主,她图什么?更高的收入啊!从可以选择是否出台的KTV公主,再换做随便哪个年卡会员都可以对她为所欲为的私场服务员,她图什么?还是更高的收入啊!
马菲菲第一次选择出台时,她一再告诉自己,这就是一次交易。男人满意地发泄完欲望,付了约定的钱,让她先离开。走出宾馆大门,马菲菲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第一次给男人舔屁眼,她同样抑制不住地哭泣。她一边努力地伸出舌头,深入男人恶臭的肛门,一边涕泪满面。男人察觉到她正在自己屁股后面哭泣,莫名显得更加兴奋,恨不得直接坐到她的脸上。
半年前,就在雅福会的炮房里,有个男人说想在她脸上撒尿。马菲菲撒着娇说这样不行。男人不说二话,直接从包里抽出一叠钱甩到她面前。她扫了一眼,大概在三千块上下,这个数目不足以说服她接受那种恶心的玩法,可没等她多说几句拒绝的话,男人又掏出一叠几乎相同的钱砸到她脸上。低头看着面前两堆钱,马菲菲动心了。她还没说话,男人扯着她进了卫生间。当他一脸满足地对着她的脸痛快撒尿时,马菲菲不知道自己脸上湿淋淋的都是尿液,还是混杂着泪水。
有时,马菲菲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恶心,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去找份正常体面的工作,但说到底只是想想而已。趁着年轻,趁着容颜未减,身材尚佳,她还是想用最快的速度多攒些钱。
她的价值观就是如此。
为一份月收入最高不过五六千元的工作,就此离开雅福会?马菲菲真的很犹豫。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沈惜,她多半已经直接开口拒绝。
沈惜看出她的犹豫,更懂她的犹豫。他不认同像马菲菲这样年轻时用身体和尊严换取高收入,在某个时间点收山,找个尽可能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的价值观,但他至少能理解。
在他看来,只要不影响别人的利益和自由,没有哪种价值观是不应该被理解和尊重的。
“很难选吧?无所谓,不用那么快做决定。反正这几天你都不用去上班,就当在我这儿放个小长假吧。选择你慢慢想。反正不管最后怎么选,都没有对错,你只需要考虑自己现在想要什么就可以了。”
一边聊,沈惜一边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躺在后座的裴语微的状况。还好,熟睡的小丫头一直都挺安分。
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马菲菲觉得十分安心。
同样坐在副驾驶座上,孔媛此刻的心情却与“安心”两字完全无缘。
她刚刚接到男友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吴昱辉”,孔媛冲身边的周晓荣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按下接听键。
电话刚接通,吴昱辉劈头就问:“你在哪儿?”
此前孔媛告诉男友自己今天要去邻市出差,吴昱辉的问题显得很突兀,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可能有被揭穿的风险。但这时候她不能立刻改口,只能继续坚持此前那套说法,说自己已经到了邻市,正待在宾馆房间。她现在身处车中,环境很安静,只要周晓荣不插话,就没什么破绽。
周晓荣确实没开口,但也不老实。看到孔媛的手势,他没发出声音,却伸过一只手掀开她的短裙,两根手指勾开内裤边缘,钻了进去。
孔媛一把按住这只作怪的手,刚想白他一眼,却被电话里的话惊到了。
“你不是在雅福会吗?”
孔媛瞬间浑身冰凉,不由自主直起身,四下张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周晓荣的车上,车子不停开动,吴昱辉不可能躲在哪个角落偷偷观察自己。
“你他妈快点给我回来!”吴昱辉没等她解释,直接挂电话。
无论孔媛平时在工作里显得多能干,这时也完全懵了。她慌忙让周晓荣停车。周晓荣晚上本来是安排了节目的,当然对这个变故很不满意。但孔媛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老板的心情?顶着他的臭脸跳下车,在路边拦了辆出租,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回家。
打开家门,吴昱辉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身边烟雾环绕,都看不清他的脸色。见孔媛进门,他在面前的烟灰缸里按熄烟头,仰着脸,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挂钟的时针刚刚转过“12”。
令人窒息的沉默。
孔媛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吴昱辉则像是心中已有计较,不急着说话。
过了好一会,见孔媛还是没有先张口的意思,吴昱辉说:“你不是说今天出差吗?”
孔媛无言以对。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借口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谎称出差。但直到打开家门,她都没能想出足够合理的说辞。
因为她要解释的,绝不止这一个谎言。
假装出差、出现在雅福会、超过午夜才回家……这些分开来,孔媛都能妥善解释。但所有事集中在一个晚上,几乎不可能用任何理由搪塞。哪怕她自认口才不错,心理素质也好,可还是不抱任何希望。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在雅福会吗?”
孔媛不知道,但她确实想知道。
“我有个朋友今天在那个会所唱歌。他看到你站在大门口,可你身边几个男人,他都不认识,也没看到我,就给我打了电话。”
原来如此……
孔媛感叹: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她平时已经算十分小心了,但有些事,终究是盖不住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遮掩得再好又如何?谁知道什么时候,从哪个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会射来一支冷箭。
不管吴昱辉的朋友是责任感超强也好,还是八卦无聊到极点也好,他的这个电话,轻松地揭穿了孔媛十个月来精心掩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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